又是桂花满城飘香的季节，人行在路中，常常是未见花影，已闻花香，若有若无，无处不在，淡淡的，直入心脾。
人说，记忆是有味道的。樟树花开的日子，我的记忆在父亲单位的家属大院，繁茂的树木和花草丛生的园子是孩提时代的快乐天堂；荷香满塘时，我的记忆在外婆家的乡村田埂上，村落里袅袅的炊烟中，依稀可辨大人孩子的吆喝声；当桂花满枝头时，记忆回到老宅，伴着圆月，浸浴在一院的桂香之中。
很多年不回去了，老宅早已是人去楼空。今年，趁着这次难得的长假，大家约好了一道返乡过节。老宅看上去还是原来的样子，只是留下了更多岁月侵袭过的痕迹。大家一边动手清理，一边回忆过往。于是，常是这边一人欢呼着找着了什么早年的“宝贝”，那边一人翻出了陈年旧帐，顺带着曝料某某糗事种种。一屋的欢笑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的童年，只是曾经稚嫩的脸庞早已挂上了风霜。
老宅老了，院中的植物却依然欣欣向荣，一派生机盎然的样子。梨树和香泡，因为担心无人看管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早已伐掉，只留下两个布满青痕的树桩。这给矮个的杂草野花腾出了空间，多了些阳光，它们长得倒是格外的浓郁葱茏。樟树落寞，独一棵，过了这些年，没什么变化。另一头，那棵有些年份的桂花树茂盛青翠，在这当季，开得一如往年般芳华四溢，丝毫不为人去人来而增减半分，花开花落只应时。大伯说，为着这棵树，他不时还会回来看看老宅。原来，此桂不只在我记忆中香气袭人，在大家的心中，它都有一席之地。
桂树在平日里并不引人注目，它没有梅的傲骨虬枝，也不像菊的风情万种，只是安静地立在那里，兀自承受着阳光、雨露的恩泽。直到一日，当你闻到花香时，才发现原来桂花早已开至荼蘼。细细小小的花瓣衬着花蕊，一团团、一簇簇的，立在枝头，或藏在密密匝匝的叶间。寻着香过去，凑近它，不见得香气更甚，只觉着甜郁清雅，沁人肺腑，而久闻不厌。桂花原是如此，远不疏离，近不艳俗，清浓两兼。
站在桂树下，秋日的阳光被浓密的树叶花团间隔成一缕缕的。逆着光，细碎的花朵看不真切，朦朦胧胧的。轻风拂过，米粒般的小花裹着芳香旋着落下，如雨般星星点点，洒在发间、身上，洒在泥地里，铺了浅浅的一层。记得往年，在桂花开得最热闹的时候，大伙围拢在树下赏月吃饼，奶奶就叨叨着要择个天好的日子摇桂花。她总是先在树下铺好一块干净的布，再轻轻地摇晃树枝，让花从树上落下来。每当这时，我们常常要求帮忙，一个个很卖力地晃动树干，却把更多的树叶残枝一并摇落了下来，这让奶奶清理起来更费时力。奶奶总不责怪，只是宠溺地看着。我们玩得尽兴，又一阵风样散去，奶奶才一个人慢慢收拾起桂花。清理，晾干，做成桂花茶、桂花糖，用来招待客人。偶尔，趁着大人不在，我们就去柜子里寻出装着桂花糖的瓶子，挑一些直接放嘴里解馋。那一刻的甜，伴着花香，和童年一道留在了记忆里。
夜了，一室的欢腾热闹随着孩子们的入睡而陷入宁静。窗外，秋月圆润，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桂树上，让花香也仿佛沾了这月色清辉，变得不那么浓郁，而显得越发的清冷绵长。花香随着如水般的月色轻轻流淌着，流淌着……或许，连梦里也都氤染着它的芬芳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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